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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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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後, “桂花街”的拍攝很順利。

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,唐甘蘭每天的通告時間, 安排的不早不晚,既有時間完成許康震的晨課,又能留下讓唐甘蘭偷師的空閑。

唐甘蘭就像一塊海綿,飛速地吸收著許教授和其他演員的經驗和方法, 以可目測的速度成長起來。

最直觀的表現就是, 丁導從剛開始每場十幾次NG, 逐漸變成了現在三五次NG, 訓唐甘蘭的詞匯也從“不會演戲就給我滾!”變成了“這裏情緒不對, 醞釀一下, 我們再來一條。”

唐甘蘭也憑借著“認真”、“話癆”和“零食”三大法寶,迅速和劇組上下打成一片,成為名副其實的“團寵”。

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到了, 不知不覺, 就到了唐甘蘭和姜秀老師的殺青戲。

秀奶奶離世。

“秀奶奶是陪伴觀眾整整七季的角色,非常受歡迎。我希望這場戲, 大家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演!”

醫院病房場景裏, 丁導將完戲,對所有演員提出了要求。

諸位主演, 馬麗紅、李葉春、趙誠、許康震正色點頭。

“尤其是小唐,”丁導說, “你知道我們這部戲的基調吧?”

唐甘蘭立正:“沒有最虐只有更虐。”

丁導:“……”

眾人憋笑。

“咳, 總之, 這一場的重點是哭戲,給大家五分鐘好好醞釀一下。” 丁導撂下一句,匆匆走向監視器。

秀奶奶躺在病床上,自己拿著粉撲補妝,樂呵呵看著大家:“我這場最舒服了,躺著就行。”

“您老勞累了八季,今天在劇組好好休息吧。”馬麗紅笑道。

“姜老師,枕頭舒服嗎?被子熱不熱?”唐甘蘭圍著床團團亂轉,“要不再加兩個墊子?您喝水嗎?”

“我又不是真的病了,小唐你不用這麽緊張。”姜秀老師失笑,“這孩子,入戲太深。”

眾人一陣哄笑。

“演員就位——”丁導大喊,“桂花街235集,30場,1次,準備——開始!”

秀奶奶平躺在白色的病床裏,面容安詳仿佛睡夢中。

桂花街的老街坊們圍站在床邊,悲傷從每個人的身上滲出,彌散、蒸騰,形成了一片積雨雲。

“幹娘——”憨哥撲通跪地,雙手抓著床單,嚎啕大哭。

這一聲如同一道驚雷,劈開了眾人頭頂的雨雲。

秋娘跪在憨哥身邊,淚流成河,哭得上氣不接下氣。

警察王二山鼻涕眼淚稀裏嘩啦,嗓子裏哼哼唧唧。

許教授的石大夫哭得很文雅,眼眶通紅,倔強地仰著頭,不肯讓淚水流出來。

唐甘蘭站在憨哥身後半米外,圓瞪雙眼,好像呆住了。

“CUT!”丁導大喊,“阿喜你傻站著等什麽呢?!”

“對不起丁導!我再來一條。”唐甘蘭使勁揉了揉眼睛。

“再來一條!準備——開始!”

“幹娘!”

又是眼淚的海洋,除了唐甘蘭。

“CUT!阿喜怎麽回事?!”丁導怒喝。

“對不起丁導,給我五分鐘。”唐甘蘭鞠躬。

丁導定定看了眼唐甘蘭,皺眉:“休息十分鐘!”

工作人員四下散開,調設備、調燈光。

唐甘蘭長吸一口氣,蹲下身,雙手抱著膝蓋,把腦袋埋進入雙腿間。

丁曉鵬跑了過來,卻讓許康震攔住了。

許康震:“讓他靜一下。”

丁曉鵬:“?”

“他和我們不一樣,我們和秀奶奶合作了十年,很容易代入感情,他的時間太短,感情沒那麽快上來,哭戲肯定要慢,讓他自己想一想。”

“哦。”丁曉鵬退開。

唐甘蘭狠狠閉著眼,腦海中的聲音亂成一團。

大家是怎麽做到的?

瞬間情感到位,一秒落淚——

而且不是一個人,是所有人都能做到。

我差得太遠了。

不行,我必須盡快哭出來,不能一直NG,這樣會拖累大家的。

“時間到了,準備開機!”丁導的嗓音炸響在耳邊。

唐甘蘭騰一下跳起身,發現丁導的黑臉就在眼前。

唐甘蘭吞了口口水:“丁導,我這次一定——”

“阿喜,你和其他人不一樣。”丁導直直盯著唐甘蘭的眼睛,“阿喜只是把秀奶奶當成了訛錢的工具,秀奶奶死了,你再也沒有機會了。”

唐甘蘭楞楞點了點頭。

丁導快步走開。

唐甘蘭慢慢走回位置,呆呆看著床上的秀奶奶。

幾位主演神色都很輕松,還能閑話家常,趙誠和李葉春甚至在約晚上喝酒的場子,馬麗紅和許康震聊著最近的菜價,唐甘蘭聽著、楞著、想著,耳邊的聲音漸漸遠去……

【阿喜,你和其他人不一樣。】

沒錯,阿喜……我和其他人不一樣。

秋姨他們和秀奶奶生活了十幾年,阿喜只和秀奶奶相處幾個月,大家和姜秀老師合作了十年,而我只有30天。

【阿喜只是把秀奶奶當成了訛錢的工具……】

是這樣嗎?

阿喜他是孤兒,在市井長大的小混混,沒有父母,秀奶奶是他遇到的第一個真心真意對他好的人。

對他非常、非常好。

唐甘蘭腳下微微晃了一下,阿喜和秀奶奶相處的場景湧出腦海。

6月29日,唐甘蘭記得很清楚,那天,自己拍了整整一天,全是阿喜和秀奶奶的生活日常。

秀奶奶做了阿喜最愛吃的紅燒肉,那是姜秀老師前一天親自下廚做的,加了紅糖,顏色很鮮艷,很甜。

秀奶奶幫阿喜補衣服,肩膀上的補丁是藍色的,針腳有點大,因為那天姜秀老師的老花鏡找不到了。

秀奶奶說要幫阿喜攢錢娶媳婦,我好像臉紅了,姜秀老師忍不住笑了場。

還有——秀奶奶下跪求阿喜留下,對戲的時候,姜秀老師親自下跪,嚇得我跳了起來,姜老師卻說,只有真的下跪,我才能體會到阿喜的心情,才能在開機的時候做出正確的反應……

【秀奶奶死了,你再也沒有機會了。】

是啊,阿喜再也沒有機會孝順秀奶奶,沒有機會吃她做的紅燒肉,沒有機會穿她補好的衣服,沒有機會娶媳婦生娃,一家人平平淡淡過一生……

再也沒有機會,和姜秀老師演對手戲了……

“各部門準備——開始!”

丁導的聲音仿佛是從水裏發出來的,咕嘟咕嘟冒出透明的泡泡,爭先恐後鉆進了唐甘蘭的腦海,將那些美好的、幸福的、溫馨的畫面包裹其中。

“幹娘!”

憨哥的哭聲凝成尖刺,刺穿了所有的氣泡。

記憶碎裂,視線猝然清晰。

唐甘蘭看到了秋姨,她在大哭,看到了憨哥、王二山,石大夫,他們都在哭,還有——

蒼白的病房,蒼白的病床,和蒼白的秀奶奶。

秀奶奶死了!

世上唯一一個對阿喜好的人死了!

苦澀的味道從舌根蔓延至整個口腔,好苦、好澀!那是悔恨的味道!

一切都來不及了,來不及給秀奶奶做一頓飯,洗一次腳,來不及跟她說,我真的、真的想做你的兒子……

“嘶!”場外的丁曉鵬倒吸涼氣,“丁導,阿喜!”

“我看到了。”丁導舉著對講機低聲道,“攝像,給阿喜一個特寫。”

鏡頭從群像中拉開,慢慢推進,定在了阿喜的臉上。

阿喜很安靜,沒有任何表情,沒有任何聲音,只有一滴又一滴的淚水,脫出血紅的眼眶,無聲無息落下。

漸漸的,他的身體開始發抖,他慢慢搖著頭,嗓子裏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,沒人能聽清那是什麽,就像是在醫院裏那些失去至親的人,他們拼命抑制著悲痛,卻徒勞無功,即使憋住了聲音,五臟六腑的哭聲也會從身體裏湧出來,那是所有人類都能聽到的聲音——

那根本不是演技,那是真正的慟哭。

一瞬間,丁曉鵬淚流滿面。

“過了!”丁導大喊。

工作人員哭成一片,攝像老師跳下軌道,一米八幾的四十歲漢子蹲在角落裏擤鼻涕大哭,毫無形象,年紀稍小的幾個燈光,抱成一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。

主演們還無法從角色中抽離,紛紛舉著紙巾各自找地方平覆心情。姜秀老師扶著床欄下地,悄悄抹去腮邊的淚珠,挨個拍了拍幾位主演的後背,最後揉了揉唐甘蘭的腦袋。

“好啦,小唐,別哭了。”

唐甘蘭一把抱住姜秀老師,左右亂搖,好像一只撒嬌的熊科動物,把姜秀老師搖樂了。

“恭喜秀奶奶殺青,恭喜阿喜殺青!”丁曉鵬抹著眼淚大喊。

棚裏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。

丁導、馬麗紅、李葉春、徐教授、趙誠和工作人員們紛紛送上花束,和70歲的老戲骨擁抱告別。

唐甘蘭看著、笑著,可他的眼睛,依然蒙著厚厚的水霧,他的眼睛,還是阿喜。

許康震狠狠一巴掌拍在唐甘蘭的背上:“早點回去,吃頓好的,洗洗早點睡,哭戲費神。”

唐甘蘭眼瞳裏水霧慢慢散去,抹了抹臉,轉身鞠躬:“謝謝許教授這一個月的教導!”

“以後有空常來,許小知還等著你給她合照呢。”

“是!我一定去!”唐甘蘭露出虎牙一笑,“我去跟丁導打個招呼。”

許康震點頭。

唐甘蘭一溜小跑到監視器前,九十度鞠躬:“丁導,這些日子多謝您的指導!”

丁導十分傲嬌地嗯了一聲。

“謝謝您給我講戲,我受益匪淺!”

丁導總算撩起眼皮瞅了唐甘蘭一眼:“記住剛才的感覺,那才是表演,那才是角色。”

“是,謝謝丁導!”唐甘蘭燦然一笑,又一路小跑奔向工作人員,和眾人擁抱拍肩握手。

丁導低頭,看著監視器,最後的畫面,就是阿喜的特寫。

“理智告訴我,他的演技還很稚嫩,但眼淚不知道怎麽回事自己就流了出來!這小子,好強的共情能力!”丁曉鵬湊過來嘀咕。

“什麽叫演技?只有當你意識不到它的存在的時候,才是真正的演技。”丁導說,瞄了一眼溜達過來觀察監視器的許康震,“老許你是看中他這一點才破例指導的吧?”

“沈浸式演員——”許康震說,“老天爺賞飯吃啊。”

“這哪是老天爺賞飯吃,這是老天爺把滿漢全席掀到他臉上了吧。”丁曉鵬嘀咕。

丁導和許康震齊齊翻了個白眼:“還差得遠呢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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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絮:

譚遲:怎麽又沒有我?

唐甘蘭:風吹稻花——

譚遲:飛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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